李岗：一个人托起三个年级
by许超
李岗穿着灰格子衬衫和粗布牛仔裤，有些腼腆地坐在“爱飞翔”志愿者的镜头对面。西北人独有的黝黑几乎掩盖了他的稚气，偶尔紧张地搓手，才会让人想起眼前这位小伙才25岁。
而他已经在陇南寨科桥小学当了两年的老师。
一个班里坐着三个年级的学生
李岗从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到了这里。在此之前，他曾在假期去广州打工，但小学校师范专业的背景让他很难在当地留下来。适逢甘肃省施行三支一帮的政策，支持大学生赴乡村支教，三年即可转为正式教师。2000元出头的收入不算高，但稳定，而且离能为家乡的教育出一份力。他选择在陇南文县铁楼乡寨科桥小学成为一名教师。
李岗还记得他到岗当天村民们是怎么欢迎他的：村民们点了鞭炮，烧完一串接一串，闹了好半天，比过年还高兴。鞭炮声中，李岗觉得来这儿工作是没错的。
后来发生的事让李岗有些措手不及。
寨科桥小学是村级教学点，所谓教学点，是指一些规模更小的学校，地理位置非常偏僻。这所小学是村民们在谷场上盖起来的，说是学校，但没有教学楼，只有两间20平米大的平房紧挨着，一间是学前班，一间就是小学，两块黑板，几十张木桌椅，是学校的全部财产。
学校采用复式教学，这是普遍在教学点采用的迫不得已的教学方式。它最大的特点是，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坐在一个班里上课，因为没有足够的校舍；老师什么课都要教，因为没有足够的老师，老师只能十项全能。一般教学点一个班里只有两个年级的学生，而寨科桥小学一个班坐着三个年级的学生。
李岗有些发懵，他知道乡村教师苦，没想到这么苦。“三个年级坐一起怎么教？”学校教过他怎么上课，但没教过他怎么给同时给三个年级的学生上课，没教过他怎么同时教小学和学前班。看着学生充满求知欲的眼神，他脑子不够用了。
最令李岗始料未及的是，随着他的到岗，原来学校唯一的一位老师终于退休了。刚毕业的他成为了寨科桥小学唯一的老师，带着21名学生。
一个人教八门课
两块黑板，分别挂在教室前后墙上，李岗给一年级的孩子上课时，二、三年级的孩子就背过身去写作业；李岗给一年级的孩子布置好课堂作业后，再给二个年级的孩子讲课。如此往复，当上午三节课把三个年级的课都讲完了，他再过隔壁教室给学前班上课。
连轴转的工作模式打碎了李岗“一节课45分钟中间10分钟休息”的概念，取而代之的是全天候教学。放学后李岗还得批改作业、备课，一天工作时间超过15小时。刚开始那段时间，上完一天的课，嗓子发烧，腿脚酸麻。
脑力上的疲惫，更甚体力。
作为全村唯一一名老师，李岗需要教语文、数学、英语、美术、音乐、体育、思想品德、社会科学八门课程。语文、数学、体育、思想品德还可以胜任；孩子们从三年级开始学英文，李岗能把26个字母教会，再多就无能为力；教孩子识谱是不可能了，顶多能带着孩子唱几首歌；美术就更别提了。班上个有孩子不管看到什么，都能马上画下来，栩栩如生。“如果这孩子有天赋成为一个大家，不就生生毁在我手上了？”每次美术课，李岗都会让这位孩子上去，你在上边教大家画吧，我们在底下学着。”李岗想，没有好老师能带着他，也要让他继续画，得鼓励他，教不会，也不能毁了孩子的兴趣和天分。
“如果我能接受一些培训，教学水平提高了，教起来可能会更好些。”他试着申请参加中小学教师国家级培训计划，但被告知国培名额一般都给中心小学和村级小学的校长，像他这样在教学点工作、资历又浅的教师，获得培训资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在体力脑力的双重负担之下，他想过离开。
在这里教书能稳定拿到2000多元的月薪，但是一个人要带40多个孩子，上七八门课，让人吃不消。特别疲惫的时候，李岗想过要换一份工作，不用住在山里，不用一天连轴转，不用身兼数职，但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法解答：“我走了，这些孩子谁来教？”他记得，上一位老师也是早到了退休的年纪，但一直坚持，非等到李岗来了才退休。
李岗记得，他刚到村里时，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，经常挨家挨户地去村民家蹭饭。村民看到他时那股热烈欢迎的劲头，让他既温暖又有压力。李岗很清楚，大家对他好，是因为他是村里唯一的老师，是唯一能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认字的人，他们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。“你要听老师的话！多跟老师学知识！”村民们吃饭总喜欢叮嘱孩子。每每此时，李岗心里都会一紧。“不能撒手扔下孩子不管。”想一想，又坚持下来。
李岗坚持了2年，坚持到了转正，成为一名正式教师。
“我想知道北京的老师是怎么上课的”
当李岗被告知他将获得参加“爱飞翔·乡村教师培训”资格的时候，他又惊又喜。
按“爱飞翔”选拔教师的硬指标，李岗因为教龄不足5年，是不能入选的。但无论是中心小学还是学区都向爱飞翔的工作人员坚持推荐他：“他一毕业就能扎在基层来给学生上课了！一个人肩负着整个村的教学点的工作，年纪轻轻一个人带这么多学生，能安心在这里扎根教书，不容易！这样的好老师不去北京谁去？！”
听说“爱飞翔”后，李岗坐着大巴辗转去了城里，下载“爱飞翔”的培训资料。当“爱飞翔”的工作人员和他交流时，他说很希望能得到这次机会，“我想看看北京好的小学是怎么上课的，北京好的老师是怎么教课、怎么运用教学法，好的小学是怎么教学管理的……”寨科桥小学只有他一名老师，压根不存在教学管理的概念，从天亮到天黑，一个劲儿地教书，没有同校的老师可以对比谁教得好，谁教得差，没有人告诉李岗应该怎么教，一切全凭他“感觉 ”，教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。“我很想知道怎么样才算把学生教好了。”
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：“我希望这辈子还能看看清华，看看北大，我是没有机会考上清华北大了，但是孩子们能从我口中知道清华北大很好，给他们动力，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能培养出几个上清华北大的孩子。”
村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太阳，孩子在，太阳就照样升起。